从我记事起，就看见母亲废寝忘食，一天到晚总是双手握着毛衣针上下翻飞。我小的时候，母亲一直从事手工编织毛衣，那是计件付酬的非常辛苦的活计。耳濡目染的熏陶，母亲的言传身教使我懂得，用自己双手的诚实劳动，可以编织出美丽的人生。

【我是母亲的小老师】

母亲从小没有上过学，因为外祖父母很早就过世了，母亲从十四五岁就做手工缝纫养活自己。当我上小学时，母亲白天做手工织毛衣，晚上去夜校学文化，而那夜校就是我上学的小学校。母亲非常用功，夜校下学后还做作业，常常要写到深夜。每天，当我下午下学回家做功课时，母亲往往坐在我身边织毛衣，她会不断地向我提出问题：“这个字念什么？怎么写呢？”“这道算术题怎么算呀？”……我都根据自己的“水平”如实作答。当我答不上来时，我就写下来，第二天去问我的老师。这样的“陪读”，可比现在的家长强多了，母亲总是虚心地向我“请教”，从不对我说教什么，我却从心底里佩服她的勤学好问。

我那时常会傻乎乎地问母亲：“妈，您是大人了，您怎么还这么好学？”妈就会说：“我看见那书上呀，有很多特别好看的毛衣花样，我多学点文化，就能够看懂那些书，织出更漂亮的毛衣呀！”我上到三四年级时才意识到：我是母亲的小老师啊！所以，我的学习也很努力，我多学点知识才能更好帮母亲学文化，每年我被评为三好学生，显然有母亲的一份功劳。

母亲可以边织毛衣边看书报，她虽然只是羊毛衫厂的普通工人，但她一直特别爱学习，从不识字到可以顺畅地读书看报、写信、写文章；到退休以后她也是手不释卷，总是让我给她提供各种杂志书籍看。没有进过正规学校的她，却常被人们当成“老知识分子”。

【要有一双灵巧的手】

从小我就天天看到母亲编织出各种花样翻新的毛衣和围巾，听说那些产品还出口到苏联。母亲和她的许多同伴，常常在我家一起研究编织的新花样：有镂空的、图案的、泡泡的、多色线交织的等等，据说那是按照最新出口产品要求的花样。母亲往往总是最先编织成功的，并教给别人如何操作，因而，也总听到那些阿姨对我说：“你妈妈脑子快，手真巧！”

母亲不但在织毛衣上心灵手巧，而且凡是生活上需要的事情，没有她不会的。因父亲早年被下放到外地工作，一年才回家一两次，母亲就学会了做一切男人承担的活计。例如，电灯坏了，保险丝烧了；自来水管漏水；房子漏了，门窗家具坏了……几乎没有母亲不能解决的问题。很难想像，她那编织毛衣的、柔软纤细的双手，也是一双能工巧匠的手。

因为母亲整天编织毛衣，“占着”两只手，所以，母亲就训练我和弟弟分工做家务事。煤炉生火、做面条烙饼、洗菜切菜、打扫卫生、收拾房间等，我们从五六岁就开始做了。我还从小学会了为家里买菜购物，印象最深的是，上世纪50～60年代每逢元旦春季来临时，在凭票购买节日副食品的长长的队伍中，总是有我小小的身影。母亲训练了我独立做事的能力，也在潜移默化中培养了我的许多好习惯。例如，我每天晚上会自觉准备好自己第二天的学习用品和所穿的衣服，生活用品也整整齐齐地放置在固定地方，有条有理，这样的习惯一直保留至今。同时，我也从七八岁时就学会了织毛衣。

母亲总是说：“人人要有一双灵巧的手，手不懒，就有好日子过。”

【要有一颗善良的心】

我小的时候，母亲就做“街道工作”，也就是居委会的工作，到她退休以后，她又继续做，到近80岁还参加居委会的各种工作。我们所住胡同所有的邻居都与她关系特别好，大人就叫她“金姐”，小孩叫她“金奶奶”。我记得，母亲一边手里织着毛衣，一边走街串巷到各家各户通知居委会布置的事情；居民们也常常到我家的院子里开会，母亲让我给大家搬来小板凳坐，还让我把小孩带到街上玩，以免影响大人开会。

母亲“心眼好，人实在”，是邻居们异口同声的评价。60年代初，工厂就采用机器织毛衣了，母亲做了检验工。但是。母亲的双手从来没有停过，一直到她去世前还给儿孙们编织毛衣。亲朋好友和邻居们，许多人都穿过母亲给织的毛衣，她从不计较报酬，有时邻居给端来一盘饺子、包子，也算做织一件毛衣的报酬。

我小的时候，人们还有个习惯，谁家做了好吃的，就会相互赠送，尤其表示对老人和孩子的关爱。我母亲善于向别人学习各种风味菜肴的做法，做好了就送给邻居们品尝。当时我们的邻居中有上海、四川、河北、山东人，母亲通过与邻居的“菜肴交流”，与周围邻居相处很融洽。记得邻居中有几个特别“嘎”的人，居委会其他干部都对他们特“伤脑筋”；其中有三轮车夫，有没成家的“老姑娘”，有精神有毛病的人……那些人让人看不起，或特别不好接近，母亲给他们送上一二次好吃的，跟他们聊天，他们常会改变态度，居委会有什么事，他们也能够理解支持了。母亲还经常让我和弟弟去替她给邻居们送吃的，我们有时不愿意去，母亲就说：“人不能吃独食，心眼好，有好报！”

母亲的善良之心令人感动，所以，母亲退休以后办了一个托儿所，附近的家长都说：“把孩子送到金奶奶这儿放心！”母亲不辞辛苦，亲自下厨给孩子做饭，她还找来各种书研究婴幼儿的科学养育和营养知识等。母亲办的托儿所成为全区的先进托儿所，就让我帮助她写经验总结，她还在许多会议上介绍经验。我想，现在我能够成为心理工作者，也是母亲的善良之心深深感染了我。

母亲那双灵巧的手永远印在我的脑海中，当我工作和生活中遇到困难和挫折时，母亲的勤奋善良鼓舞着我，用自己的双手努力编织美丽的人生吧。

文源 |  《少年儿童研究》2004年03期

图源 | 网络